凄苦人生的展示与书写

虽然没有明确地交代故事的发生地,但只要通过标题中的雪花,以及文本中似乎一直都飘荡着的大雪,再加上叙述过程中对诸如“毛嗑”这样一些方言词语的运用,我们便不难判断,薛喜君《雪花飘向大街》这篇小说的故事发生地,毫无疑问是东北的某个小城。此外,在小说创作中一向关注谛视底层民众艰难生存困境的薛喜君,这一次以一种相对冷静的笔触所集中描写展示出的,正是小说主人公尤建设那看上去几乎无丝毫亮色可言的凄苦人生图景。

小说一开头,就是尤建设濒临死亡的场景:“尤建设越来越清晰地闻到死亡的味道。他没有恐惧,相反还有一种期待,那种淡淡的青草和沁人肺腑的花香,还令他有一种神往。”只有在读过全篇之后,我们才能够明白,尤建设面对着死亡,之所以会产生某种隐约的期待感,与他那凄苦的充满绝望的人生不无干系。既然只能束手无策地躺在病床上等死,那此刻能够给予尤建设一丝心灵安慰的,恐怕就是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之中。由此,整篇小说应该是在一种弥漫着淡淡惆怅的叙述基调中完成的。

尤建设先后两次因故入狱,是两个重要的关键节点。年仅十二岁的他,半夜里从“大敞四开”的窗户爬进去,不管不顾地骑在了邱寡妇的身上。尽管依照尤建设的事后回忆,邱寡妇在当时的表现,不仅顺从,而且还很是有些诱导的嫌疑,但到了第二天,早已半老徐娘的邱寡妇却还是跑到派出所告发了尤建设。这样一来,也就有了他的第一次七年牢獄之灾。至于尤建设为什么要在半夜去“强奸”邱寡妇,与他内心对陈婶的暗恋与倾慕紧密相关。陈婶的丈夫大老陈是长途货车司机,由于她总是独守空房,在那个大雪的夜晚,尤建设被母亲指派去给陈婶做伴。没想到,他不仅为陈婶的屁股着迷,而且还亲眼目睹了她洗头发场景,尤建设竟然在当晚就做了一个无以自控的春梦。正是从这一场不期然的春梦开始,初通人事的他便迷恋上了陈婶。他之所以会在半夜去“强奸”邱寡妇,正是要以这种方式替陈婶“报仇”。他说:“婶儿,我把邱寡妇给祸害了,看她以后还敢再骂你。”

尤建设的第二次锒铛入狱,发生在四年之后,只不过这一次的罪名由强奸变成了偷盗。由于在街上偶遇并毅然救回醉酒后的女孩豆豆,豆豆不仅以身相许,而且还给他生下了女儿尤筱。因为在煤场下岗,他仅仅靠着在大街上蹬三轮车已经无法满足豆豆母女俩的日常生存需求。一次偶然的机会,他盗卖了一辆早已锈迹斑斑的自行车:尤建设说是它是一而再再而三自找的。他说,“那辆破旧的自行车就是屈死鬼的鬼魂,故意在那等他,就是想再次把他送进监狱。”就这样,因为第一次出手便多赚了四十块钱,一门心思想着养家糊口的尤建设,只要是视野所及的那些能换钱的东西,他可以说是一样都不肯放过。

第二次锒铛入狱,也就是一种必然结果。

十一年后,尤建设再一次走出监狱的时候,迎接他的,依然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大雪”。这一次,他不仅幸运地遇到了一个名叫都淑玲的女性,而且还和她结合后生下了儿子尤筱刚。但平稳的日子过了没几年,先后有过两次牢狱之灾,而且长年累月出卖苦力赚钱养家的尤建设,便被医院诊断罹患了一种名为“慢性肝衰竭”的不治之症。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尚且算得上贤妻的都淑玲,只好把病入膏肓的尤建设送回到了年龄已经不小的尤母覃老太身边。问题的关键在于,既然医生都已经无力回天,那年迈的覃老太就更没有办法。

一方面,能够借助于雪花这一不断出现的物像象征性地呈现身为普通民众的尤建设的凄苦人生,的确可以被看作是作家薛喜君《雪花飘向大街》最大的成功之处,但一个值得注意的问题是,作家对凄苦人生的关注绝不应该浅尝辄止,而是应该更进一步地思考追问掩映于凄苦人生之后的更为深刻的社会与人性原因。这或许是文学应该抵达的更深层次。

作者简介:梁贝,山西武乡人。山西大学文学院文艺学专业博士生。曾在《当代文坛》《小说评论》《天津师范大学学报》《中国现代文学论丛》等刊物发表学术论文十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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